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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于:9/14/2018
读书读累了,今天我们来聊一个轻松点儿的话题,关于吃。
一个外国人,生于牛津,长在剑桥,不远万里来到中国,在最简陋的“苍蝇馆子”寻觅美食,还跑到某烹饪专科学校,当了一名川菜厨子。
这是什么精神?这是吃货的精神。
这枚国际吃货,名叫扶霞·邓洛普。她的美食散文,名满天下,四次问鼎有“饮食界奥斯卡”之称的詹姆斯烹饪写作大奖。
我推荐她的最新力作《鱼翅与花椒》。
这本小书内容丰富,细细翻阅,惊喜连连。
这么说吧,初级吃货,吃的是胆量;中级吃货,吃的是文化;顶级吃货,吃的是况味,品的是人生。
胆大吃四方,无论是美食,还是生活
切忌在深夜读《鱼翅与花椒》。切记!
深夜里,一枚吃货,看着活色生香的文字,想到林林总总的美食,口水三千丈,馋虫似个长。
奈何此时此刻,街头的餐馆都已打烊,只好暗吞口水,抹抹眼泪,孤独地熬过漫漫长夜。
《鱼翅与花椒》“译后记”提到,译者从头译到尾,产生深深共鸣,经常一边敲字,一边痴笑着说“对对对”,译到精彩处,按耐不住,就起身去炒个菜,加个餐。
扶霞会吃,因为她胆大。
第一次来中国,扶霞去了家香港餐厅,上了皮蛋作为开胃菜。
皮蛋被一切两半,泡在姜醋里,蛋黄不黄,蛋白不白,仿佛魔鬼之眼,瞪着外来食客。
扶霞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蛋,如临大敌,鼓起勇气,夹了一筷子,放进嘴里,气味刺鼻,难以下咽。
在追逐美食的路上,扶霞虽出师不利,却并未浅尝辄止。她勇猛精进,放胆去吃,终于在四川这个天府之国,找到了自己的“菜”。
川菜精髓,在于麻辣,而麻在辣先,因此,花椒的麻,成为川菜烹饪的最大特色。
胆大心细的扶霞,凭着一只三寸不烂之舌和两片舶来的烈焰红唇,上穷碧落下黄泉,遍尝川菜,吃出了味道,也吃出了心得。
扶霞认为,川菜重麻辣,只是笼统说法,不同城市,麻辣指数,各有千秋。比如重庆和成都。
要想领略魔鬼般的变态辣,首选重庆火锅。
傍晚的江边,老少爷们,俊男靓女,围定一口火锅,团团而坐。锅里堆满干辣椒,花椒和别的调料则冻在一大块牛油里。
服务生点燃气炉,牛油融化,异香扑鼻,辣椒随红油沸腾起舞。
火锅沸腾后,将一盘盘生食,悉数倒下,牛肉,菌菇,豆腐,蔬菜,脑花。
长筷伸进红汤,一阵翻江倒海,捞出的每一块食物,都裹着亮晶晶的辣油,即便是吃根豆芽,也得吞下一嘴的辣椒。
一顿火锅后,嘴巴火烧火燎,全身大汗淋漓,酥麻而刺痛,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。
比起重庆的暴烈,成都要温柔得多。
在扶霞看来,无论是辣子鸡,回锅肉,鱼香茄饼,还是蘸干辣椒面的卤鸭心肝。成都的麻辣,其作用是唤醒味觉,让它活跃起来,去感知别的滋味。
在调味上,成都菜有种暗暗的甜,加上豆豉的惺香,陈醋的芬芳,一点点地挑逗着食客的味蕾,曲径通幽,去往极乐之地。
中国菜讲究新鲜,很多菜市场和饭店现宰现杀,十分辣眼睛。
扶霞曾观摩过处理黄鳝的过程。
小贩叼着烟,坐在矮凳上,双膝之间,竖一根木头钉,他随手抓起一只活蹦乱跳的黄鳝,将头往上一钉,再摸出一把小刀,把抽搐中的黄鳝一通猛刮。
刮掉的内脏,丢在桶里,最后将黄鳝剁成几节,血呼啦唧地放进一个塑料袋里。
类似的场景,还有给鸭子割喉放血,活剥兔子皮等。
一开始,扶霞严重不适,在看完活剥兔子皮后,还泪眼婆娑地写了首名为“兔兔之死”的诗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多愁善感的扶霞,成了一枚冷血吃货,为保证食材新鲜,她坚持让小贩当面杀鸡杀鱼。
进入四川某烹饪学校后,扶霞的胆儿更肥了。
刀工是大厨的基本功,在中国古代,烹饪又被称为“割烹”。孔子拒绝吃切得不好的食物,所谓“割不正不食”。
课间休息时,学校走廊上站满“刀客”。一个个未来大厨,将锋利菜刀,悬于手中,谈笑风生,顾盼自雄。
很快,扶霞也和同学们一样,随身带把菜刀,青灰色调,寒光闪闪,闲着没事,就在学校巨大的磨刀石上磨刀霍霍,保持其锋利。
从烹饪学校毕业后,这把菜刀跟着主人漂洋过海,来到伦敦。扶霞用布将它包起来,塞在手提袋里,午夜时分,穿梭于地铁,漫步在长街。
走到治安较差的路段,扶霞轻抚刀背,喃喃自语,要是真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打劫,正好练习下刀工,我是先切牛舌片,还是先切骨牌片?
扶霞女侠,让坏人瑟瑟发抖。
在《鱼翅与花椒》中,除了着重写川菜,还兼写湘菜,闽菜,淮扬菜。扶霞的经历,告诉我们,品尝美食,得有一点胆气。
胆大吃四方,无论是美食,还是生活。
姐吃的是文化,认真你就输了
一本美食书,若只介绍饕餮大餐,满足口腹之欲,罗列餐厅样式,即便写得色香味俱全,也是驴嚼牡丹。
在美食背后,潜伏着文化。
扶霞曾在剑桥攻读文学,又是伦敦亚非学院中国研究专业的硕士,对中国历史上嗜吃的文人墨客如数家珍。
古代美食界的头号玩家当数袁枚,他是一枚骨灰级吃货,很早就辞了官,在家乡买了块地,修了座随园,每天宅在豪华别墅里研究美食,而研究成果,就是大名鼎鼎的《随园食单》。
在《随园食单》中,袁枚记录了三百多道菜,他的日常,就是拿个小本本,站在五星级私家厨师王小馀身后,像个小粉丝那样,尝菜肴,做笔记,问问题。
如果说袁枚是才子型的美食家,那么,庄子就是具有洞见的养生专家。
在《南华经》中,庄子用一个厨子,一把刀子,阐释出养生的真谛。
庖丁为文惠君宰牛,技艺纯熟,下手利落,如行云流水。文惠君看呆了,问他如何做到的。
庖丁说,刚开始,我宰牛靠的是感官,看到的是整头牛,三年后,我跟随灵性,运用精神,看到的不再是整头牛了,而是牛的肌理纹路,将极薄的刀刃,插入牛关节的空隙,自然游刃有余。
文惠君端着保温杯,一边点头一边说,听了丁厨师的话,我学到了养生之道。
一国一地的饮食文化,不是凭空而来,而是源自流动不息的市井生活:一日三餐,四季衣裳,妇姑勃谿,家长里短。
曹雪芹说,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。解锁美食文化密码,必须懂一点人情世故。
扶霞对鱼翅的认识过程,就是如此。
起初,扶霞对鱼翅的地位之高,感到困惑。按她的口味,鱼翅并不好吃,凝胶般的口感,比粉条强不了多少。
鱼翅的营养价值也没那么高,一些较真的人,还特意做了实验,得出结论,享用鱼翅,还不如吃鸡蛋喝牛奶。
理是这个理,但认真你就输了。
扶霞发现,即便鱼翅没营养,味道糟糕,也不影响它的身娇肉贵。因为,在诸多酒局和饭桌上,吃喝不是目的,社交才是。
吃喝是中国社交的核心。
各界精英相约在金碧辉煌的所在,五湖四海的朋友汇聚一堂,把彼此织进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的关系网。
当此烈火烹油之际,若没有一整碗难吃如粉条的鱼翅压阵,那成何体统?
真正值得用心品味的,是人生的况味
很多餐馆,都在打怀旧牌,名曰“妈妈的味道”,或是“外婆的味道”。
这个世界,酸甜苦辣咸,什么滋味都有,但真正值得细细咂摸、用心品味的,是人生的况味。
人生况味,历久弥新,得其三昧者,都是有故事的人。比如《鱼翅与花椒》中的谢老板。
谢老板是成都人,经营一家面店,主打是担担面和海味面。
扶霞每次来,谢老板都摆出一副臭脸,嘟囔一句:啥子面?这种硬邦邦的态度,仿佛在昭示着,老子卖艺不卖身。对此,扶霞早已见怪不怪。
谢老板的日常,就是躺在竹椅上,跟来往的人,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。他爱讲诡异故事,脸上阴晴不定,有点愤世嫉俗,即便是微笑,也夹杂着冷冷的嘲讽。
有一次,有位来自海参崴的小伙儿,热情地跟谢老板打招呼,还用蹩脚的中文,讲了一个笑话,试图让谢老板乐一乐。谁料,谢老板还是那张扑克脸,机械地问道:啥子面?
虽然谢老板像块冰砖,他调制出的担担面,却是热腾腾麻辣辣,堪称一绝。
用扶霞的话说,毫无疑问这是成都最好吃的担担面,走遍天下恐怕也就是这一家了。
这碗担担面,看似平平无奇,但只要你拿起筷子,轻轻搅拌,就能唤醒铺陈在碗底的调料。
每一根面条,都会裹上红油、芝麻酱以及花椒混合而成的调料,味道妙不可言,入口短短几秒,嘴巴像着了火,双唇瑟瑟发抖,方寸之间,逼出一脑门子汗。
谢老板的冰冷,担担面的火热,二者相生相克,相爱相杀,交织成一曲冰与火之歌,流转在成都的炎夏。
不管你来自地球哪个角落,也不管你在他的店里吃了几百碗还是几千碗面,谢老板都一笑不笑,用四川方言问道:啥子面?
2001年,扶霞最后一次光顾这家面店。
当时,政府重新规划老城区,古色古香的街头巷尾,即将让位于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。面店周遭,尽是断瓦颓垣,废旧的木梁和竹条,躺在地上,横七竖八。
谢老板的面店,成了一座孤岛。
扶霞向孤岛走来,叫了碗担担面。谢老板破天荒地向她投来热情目光,差点就笑了出来。这一回,他的举手投足,都和蔼了许多。
大概是因为城市改建,他的生意也即将结束,人在告别时刻,会变得温柔。
几个月后,扶霞故地重游,曾经的面馆,已成一片废墟。行走其间,偶然会发现一两个打碎的泡菜坛子和碗碟,而一望无际的碎石,仿佛月球表面。
谢老板下落如何?无人知晓。
嵇康一别,广陵散遂成绝响。谢老板搬家后,多少人心目中最好吃的那碗担担面随风而逝,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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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。
扶霞的味觉之旅,随着成都城建的翻修,暂且告一段落。
她最爱的成都太平上街,位于锦江南岸,随河水蜿蜒。
拆迁队每天扛着大锤,在这里叮叮咣咣,不分昼夜。街头的大小门脸,都用石灰粉写了一个“拆”字。
在最后一座房子快要拆完时,扶霞拾了一块写有街名的门牌留作纪念。
看着那些被夷为平地的街道,扶霞难免遗憾。
与此同时,她又被这热腾腾的乐观和活力所鼓动,忍不住感慨:
我的人生也在蜕变,我也在挖掘潜在的创造力、在交很棒的朋友,我必将找寻到我想要的东西。 |